小方山失踪了一些人。
闲言碎语在小方山飘飘荡荡,从弟子到山仆、从管事到奴隶,无不把这桩谈资翻来覆去讨论,不管当时说了什么,最后总要多添一句:“大师姐薄情。”
小方山大师姐——冷山南。
她很忙,比从前忙。
练剑,收剑。安排巡防事务。倾听上位师妹师弟们的修炼进展并指导。分派上位弟子对下位弟子们的教学任务。验视管事们的工作成果。对管事和弟子进行赏罚。听取武林动向并决定小方山是否需要出手镇压。接待来送钱送物拉扯情谊的皇室中人。应对来质询弟子失踪一事的武林世家。挑选可代她处理事务的新助手……安抚师尊,以及,完成师尊交代的任务。
雨轻轻地又下了。
拐角处有几个弟子边讨论边走来。
“想不到皇室那么怂,亏得角天还是个皇子。”“苏家倒是有血性。”“大狄那小子成天跟在大师姐身后,以为他多受倚重呢,还不是说失踪就失踪了,也没见大师姐拦一下——”他们忽地惊呼:“——大师姐!”
“还有一个。”冷山南说:“文戎云。”
文戎云也失踪了。
十几年前的大师兄文戎云……
武功被废的文戎云……
照顾过小冷山南的文戎云……
他也“失踪”了。
但他们的谈论里似已忘了他。
冷山南罚这几个弟子抄写山规十遍。
她在这几人的目送中漠然离开,晡时已至,她该去看师尊了。
当任山主是个奇怪的人,他总不肯承认自己杀了人,非要掩饰成失踪。在冷山南看来,这是师尊软弱的证明。
但她毕竟是被他从婴孩抚养大的。
师尊早已备好菜等她。
冷山南总在想,如若她能像师尊一样辟谷,她绝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做饭与吃饭上,她要把时间用去练剑,她只恨自己还是凡人。她也恨自己还有欲望。
“山南你瞧,我今日做了……”
师尊又恢复了温雅,不见前几日的歇斯底里。这很好。
她斟酌着开口:“师尊……”
“山南!”他截断了她,也许他已知道她想说什么,他放下筷子,用两个手掌把她的左手握着,声声求恳:“山南,我唯一相信的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好调教他们。”
于是她咽回求情的话:“嗯。”
沉默地在师尊的叨叨不休中填够肚子,把十余盘剩菜一一装入红酸枝食盒。
而后在师尊无言的挽留中断然离去。
几日之前……师尊做了恶梦。
他把梦当得很真。
冷山南从没见到师尊那么崩溃过,披头散发、疯疯癫癫,说着颠三倒四的胡话。他把她抱得好紧,想要把她揉进他的骨血一样,她承认她当时吓到了,回过神后只听到师尊哭着在说:“山南,好痛啊,山南,我好痛啊。那个人调教我又抛弃我,我看不清她是谁,她把我丢弃到拍卖场上。山南!山南!我在拍卖场上,我从前看都不屑看一眼的人却在台上俯视我。他们,那四个人,明明还曾对我卑躬屈膝叫我师尊!山南啊山南,你要帮我,你一定要帮我,我只有你了,我好痛啊山南……”
她不记得当时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她急于让他放松,于是拍着他的背说好。
“山南,我被分食了……”
“山南,你要把他们也调教成yIn物……”
冷山南接连说好,终于换得师尊喜笑颜开。她问他们都是谁,师尊笑着拍手,蹲下去托起大床给她看:“是他们!山南,就是他们!”
四个人都被师尊点住了扔在床底。
大狄、文戎云、苏良辰、角天。
他们的意识都还清醒。
他们都睁着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