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不大的动静,简直比世上所有的曲调都要动听,他扬手挥退了众人,抚了抚自己的衣裳,硬着头皮迈进去,心里暗暗叮嘱自己,待会儿不管她如何刁难自己,都要忍耐,一切都等她气消了再说,两人自相识以来,还从未像这一次这样冷战过,这几日他行走坐卧,不论怎么都不舒坦,他早已忍到极限,如今能再次迈进门来,自觉已经看见了一线曙光,隻盼着她早早心平气顺了才好。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这话说完他自己都愣了,再她的冷笑声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补充道,“原先那些都是与你开的玩笑,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我绝不欺瞒你,我保证。”
“人家现在早就成婚了,听说孩子都生了,还能后来什么?我若与她真有个什么惊天动地的感情纠葛,后头还至于为了你受那些罪?当初是谁把我扔了自己跑去逍遥?前有嘘寒问暖的小医官,后有砍柴打水朝夕相处的近水楼台,干出这些事的都是谁?你
原以为她定然不会顺从,谁知她却主动将笔递给了他,他心里暗自窃喜,不觉歪身向她处靠了靠,不想她却不动声色让开了,且又听她说道,“陛下真是多才多艺啊,不仅于治国治军方面有长材,原来还擅书画。”
如今十几天过去了,他日日回来,可日日被她挡在门外,也不知她这火气何时才能消下去。
太阳穴猛然跳了下,他尽量放平腔调,尽量不着痕迹地讨好道,“自己画自己总是不方便,还是我帮你画吧。”说着就去试探着要拿她的笔。
他凑过去,不敢发出声响怕惊扰了她,磨磨蹭蹭挨过去,才发觉她正在画一副美人图,画风与早前赵芳斓那副如出一辙,只是画中人的脸换了一个,换成了她自己。
他沉了沉,还是将笔放下了,转身抬手握住她的肩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知道你因为什么不开心,可是在这件事情上我觉得自己真的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地方,因为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当然你什么都可以问。”
“不,我就要你画白描。”
南漪闻言,这才轻轻皱起眉头,哀怨地瞅着他,凉声道,“那这画是怎么回事?可是你给她画的?”
他有些气急败坏,这件事情他这些年隐隐约约的耳闻,初时简直一头雾水,那时候他就连太学都已不常去了,长时间泡在军中,偶尔回朝,难得去趟太学,也只是去拜见老师和取些书画而已。什么赵芳斓?他连她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相对于她而言,他更熟悉她的父亲,而这赵相浸淫官场多年,乃是骑墙之流,他从不屑与这等人为伍。
能敞开心扉谈就有破局的机会,他最懂把握时机,言之凿凿道,“天地良心,我哪里有时间还给她画画?我有段时间会去太学借些字画回来临摹,这画定是那时她趁机混进来的,后来想是军中事忙,我连看都没看着,而那些太学里的字画都一直放在王府里,我甚至一直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幅画。”
面对扣了半天却依然紧闭的殿门,以及身后跪了一地的宫人,他忍住强行破门的衝动,心头漫起从未有过的烦闷,按捺半晌,忍了再忍,无奈隻得同前几日一样,准备去御书房过夜,谁知将要转身的瞬间,殿门“吱呀”一声,竟然打开了!
。什么诗台?又作的什么赋?这些都是你们说的,我都不认识她,为何要去什么狗屁倒灶的诗台?”
她面无表情地看他,声音干涩,“真的?”
南漪看着他,心里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只是后来那些流言蜚语断断续续传到她的耳中,初闻不以为然,再闻亦意兴阑珊,可是曾参杀人,慈母投杼,她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淡然,相处日久,爱意日深,而且她近来心绪不宁,也不知怎么了,独处时常常莫名落泪,加之那副从潜邸误打误撞送来的画像,一下子勾起了她的全部情绪,仿若决口的河堤,一股脑的倾泻而出,发泄对象首当其衝便是他。
这事虽然已过去多年,如今那赵芳斓也早已成了婚,可这会儿莫名跑出来的一副画让他像个口吞黄连的哑巴,不论任他如何辩解,南漪都一口咬定他与那赵芳斓之间有暧昧情事,他留着画像好睹物思人,还不由分说将他赶出了寝殿。
再说回这赵芳斓,后来太学诗台作赋一事闹的沸沸扬扬,他虽并不认同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这位名满上京的才女以这样一种无异于情感绑架的方式,逼迫他接纳她的所谓倾慕,这令他极度厌烦,而那些诗词歌赋又被一些别有用心的好事之徒辗转传递到他的手中,他冷笑着一目十行地扫过,满篇的闺阁春怨,矫情造作,他原不知这位被传颂有咏絮之才的大才女竟作的是此等咿呀文章。
她的表情松动了些,“那后来呢?”
这话一出口,他握着的笔落也不是,放也不是,可他素有急智,佯装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意味,讪讪笑道,“我少时师从沈淮,闲暇时偶尔也会动动笔墨,我还学过工笔,我给你画一幅工笔吧,白描实在描绘不出你的动人之处,我觉得工笔更适合你。”
进来左右张望,才发现她正坐在桌案前描摹着什么,神情专注,连他靠近都未停下手中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