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箫对于六爷的死绝口没有提半个字,姑妈们的疑心却都落在他和玉箫身上。一定是那条蛇。三姑道,那蛇牙有古怪,玉人是这样死的 ,六爷是错不了和它有关系。三姑跟青箫道,你就老实说,是不是你和那个狐狸Jing干的好事?青箫道,谁知道六爷是不是自己吃多了罂粟暴毙的?三姑一个耳掴子扇过去,青箫的右脸立刻肿将起来。三姑说,今时不比往昔了,以前这里有六爷护着你,孩子们怕你,你是玉府的神仙老大,在这里头作威作福的,现如今六爷叫你整死气死了,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为止,那蛇哪去了,你拿出它来,我们兴许给你留个面儿,让你死得干净,那小丫头也能托你的福卖出去得个好价钱。青箫道,你们要杀要剐都随意,别动她,算是我一个将死之人的遗愿。三姑她们听了笑道,你还挺仗义,死都死了,还管着阳间的事干什么?说着叫小厮们冲上去一顿乱打,又拽着玉箫头发把两人拖到金屋里幽囚着。就叫他两个饿死好了。三姑道,也算便宜他俩了,这些年我们在玉府受得起,就是他们做鬼怕是也不够还的!
玉箫受着轻伤,给青箫的伤势敷药缠纱。青箫对她道,是不是你。玉箫不答,青箫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为了我,不值得。玉箫道,我不为你,我为我的心。青箫道,你不怕死在这里么?你不觉得亏么?玉箫道,若没了你,我在玉府早死了千百回了,死怕什么?多少东西比死更可怕呢,咱不都受过来了?青箫回头看着她纯真的眼,忽的动了情,一把揽她入怀,用力吻住她炽热的唇,眼泪错着眼泪,汗水连着汗水,她的身子在他的庇护下慢慢软了下去,他的肌肤冰凉如蛇身,被她触碰的每一寸都如火焰般猛烈地灼烧起来。衣裙如水四散开来,他和她浮在水面上挣扎起伏,旋即沉入安宁的黑暗。
在青箫和玉箫被关的第三天,玉府就遭了龙蛇劫。有外面的人亲眼看见一龙一蛇撞翻了玉府的玉狮子,冲进大门,在玉府肆虐一切,却唯独不靠近那金屋和菖蒲花园。玉府的人死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白刺刺的骨头渣子。那龙蛇走时一甩尾破了金屋的门,青箫玉箫这才得已见天日。玉府愈发萧条寂寥了。二人整日在府中漫无目的地游走,直到玉箫忽而发觉自己已整整三个月没来月事,而小腹已如山丘般隆起这才知道出了喜事。菖蒲花在园中怒放,她像年幼的孩童一般穿梭其中,兴奋地跑去告诉他道,这个孩子,不知将来会是什么样子。青箫笑道,只是别像我一样,要像你才好。他心中的希望越来越大,那些隐晦逼人的往事已经渐渐被他抛诸脑后,在心中的位置急剧缩小折叠成随时可被时间消磨了的脆弱。他甚至有时半夜起身能看到坠在夜幕当中的太阳,在黑黢黢的夜里发着明亮的光,而她侧身在他一旁熟睡,并着婴儿悄无声息的甜美呼吸。他找出落了灰尘的琴,百无聊赖地拨一拨早已松弛了的琴弦,那琴音一如当初他顶替死去母亲的位置端坐于珠帘之后用以赚取客人眼泪的绝妙武器,只是他不再有当初扮成美人的无奈和苍凉,也不再有为六爷抚琴时的迷蒙和怅然,他甚至不再想起二十四桥的些许往事,想不起张才子的面容,想不起他母亲所据有的万千荣宠,他想,她本是一个只是有些姿容的普通女人,为何一定要把自己一生演绎成红颜薄命的笑话供后人来赏玩。而他也只是一个随了她美丽容颜的普通男子,为何一定要延续她的命运委身于人受尽折辱感叹生命的悲剧色彩如此浓烈如酒。他对自己的青蛇说,一切都结束了,他不会再次迷失,他有所爱,有所图,有所盼,有所得,他虽被玷污了rou身,仍然有一颗明澄如玉的心等他用一辈子呵护,他的心就是她。六年,他用六年的时间,重活一次,为了她,为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