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总算从那种几近窒息的绝望感中脱离。时钟的指针慢慢悠悠指向四点,昨晚和黎星厮混到深夜,我本该倒头就睡,烦躁的情绪却从四面八方每个角落侵入。
我梦见了我的双胞胎哥哥,那个死于车祸的可怜鬼,明明拥有了一切依然不懂知足的蠢蛋兄长,他在梦中做鬼都做得那么憋屈。
关于他的记忆在十岁那年戛然而止,过去母亲时常告诉我们,我们的父亲早早病逝,但这个家不需要他也能过得有滋有味。单亲家庭并非什么难以启齿的丑事,我和周烨很快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
平静的生活因为一通打给母亲的电话打破,我看见母亲的表情从放松变得僵硬,就连语调都变了样,只会机械地回答“嗯”“行”“好的”。周烨在卧室里睡午觉,我躲在门后偷听她打电话。
第二天的饭桌上,母亲问我们,想不想见自己的亲生父亲,语气自然得仿佛从没宣告过他的死亡一般,我甚至从那语气里听出几分怀念。
我和周烨久久没有作答,当然我们的答案并不重要,选择权不在我们兄弟手里,这显而易见。母亲很快在沉默里宣布,下个月周烨回周家住。我低着头等她下一句话,等来的却是——
“你跟我一起出国。”
有些时候自欺欺人的杀伤力不亚于仗势欺人,周家的话在母亲,一个见不得光的小三耳朵里,自然是一道不可违抗的圣旨。她和我们说过那么多遍,哪怕独身一人也要顽强地活下去,又在最后可笑地推翻自己的结论。
母亲舍弃我们其中一个的原因我不得而知,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我所能了解的一件事便是——我被抛弃了。
周烨搬家的那天烈日灼灼,我和母亲把他送到周家住的高档别墅区门口,远远看着他一个人拖着几个行李箱等待接应的人手,我被太阳刺得睁不开眼,眼中的世界也缩小成一道缝隙。与我流淌着相同血ye的哥哥离我越来越远,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母亲带着我改了名字,叫周晔。很长一段时间里听见这个和周烨读音相似的名字,我都会思考好一会儿这是在喊谁,然后想起那个周烨正在周家做他的少爷,和我隔着大洋。
后来听说周烨生了一场大病,忘记了一些十岁前的事情——包括他的弟弟。母亲说起这件事时泣不成声,我平静地吸了口气,对她说:“挺好的。”
至少他可以坦然地过未来的生活,不必再为一对被遗弃的母子发愁。而我同样可以选择性地当作自己是家中的独子,儿时没人和我共享nai瓶和开裆裤。这显然不是件坏事。
后来母亲确诊了抑郁症,在某个平常的日子选择了自杀。她留下了一封遗书,内容很简单,只写着几句话。
“小晔,你要好好地活。你和哥哥是妈妈这辈子唯一的骄傲。”
那封遗书被我埋在院子里那棵树下,为母亲举办完葬礼后我选择了回国工作,Yin差阳错地进了周家的公司。
第二天,我看见了周烨。他一个被周家承认的私生子,却在隔壁部门,和我一样做着底层的活。这一幕实在可笑得过头,与此同时,这么多年来我对他的埋怨和恨意变得不那么沉重了。
切,周烨,你也不过如此,我在心底嘲笑他。
我试图用隐蔽的方式了解我同周烨失联的这几年错过的一切,他是个同性恋,正在谈恋爱,对象叫黎星。
黎星……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有些关系是纂刻在血ye和基因里的,任你想要无视也无法摆脱。于是我找了我的同学调查他,用了些不太光彩的手段,得知了许多不得了的往事。
我以自己的方式暗中观察着他们两个人,周烨果然从小蠢到大,被黎星玩弄了感情还不自知,几句情话就能把他迷得七荤八素。就连分手都这么可怜狼狈,像只没人要的小狼,说不准心里还满满当当都是那个人。我本打算一辈子做个沉默的旁观者,如果周烨没死在车祸里。
周家那对夫妇并不在意他的死活,我在医院里见到了他的尸体,以及无人认领的遗物,以他弟弟的身份。周烨的手机界面很干净,通讯录除了同事就只剩下黎星一个人的号码。
满屏红色的未接电话,直到事发前,他都还念着他的黎星。我翻着翻着,忍不住开始干呕,或许亲生兄弟间真的有一种心灵感应,让我为他而痛,为他而恨。
一个想法在脑中渐渐成形,我想我该做些什么了。命运弄人让我接连失去母亲和哥哥,如果这是命,搞不好哪天我也要死得不明不白,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做不到坐以待毙。
耐着性子等了几个月,在摸清黎星的性情后,我租下他楼下的房子,趁他出门时安装好微型摄像头和扬声器。在必要的时候躲在他家的角落,黎星空有一副坏心肠,却蠢得可笑,和周烨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般配极了。
手机铃声扰乱我的思绪,来电显示是我昨晚刚确认关系的恋人,他打着哈欠对我说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