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他们便不常在校园里会面了,愚园路沉默而清冷的居所在宋怀青看来似乎是一处外人无从打搅的巢xue。
男人怠懒的目光追随她轻巧而富有弹力的跟腱,客厅灰面皮革的沙发上卧着一只餍足后毛发驯服、光泽莹润的野兽。女孩正着装,背向他的ru酪似的肩头和颈项簌簌遮掩于日常朴素的装束之下,他察觉到欲望由此转换成一种可以令时间都迟缓的逸然安宁,世界像一只硕大而饱胀的皮囊,分秒如同水银,沿着女体无限婉约的曲线滴答垂响。
默然欣赏时,秦淮转过身来,一双潋滟水雾下的眸子盯望他半晌。
“反悔了么?等我一会开车送你。”
“不是的。老师……我这便回去了。”
门打开,又轻声阖上。壁挂的石英钟似乎一下子走快许多。
女孩提出要自己回去。“记了几回路程,总没派上用场。待会你不要送我。”
说这话时,她曲身伏在他胸口上,左手像弹奏黑白键似的点触飞旋。她的头发于无人在意之处疯长成溪流,黄昏像赤水从他手臂淌过。
深秋过后天黑得更早,街灯乍明,炫发出介于日光和月光中间亮度的白芒,人们走在路灯下,就好像走在白天和黑夜的缝隙中。这个点以及它特意刮起的寒风里你几乎看不见独身的行人,远远瞧着有个高低肩的横胖子迎面过来,胖得路都走不协调,原来是一条围巾里裹着小情侣一对儿脑袋。再就是叁五成群叽叽喳喳从旁边经过,短短几秒钟你甚至能听出赞成吃chao汕牛rou火锅的人比赞成吃宜宾烧烤的人数略占上风。于是你就发现冬天真的快来了,至少秋天已经过去,chao汕牛rou火锅就是最好的证明。
秦淮走到校门口时想到的就是以上这些,好饿呀,她对自己说。所以穿过马路买了一份糖炒栗子。每一个都又大又油亮,整齐划开的口子边溢出黏乎乎的糖浆,金黄的果rou饱满得几乎涨出来。这家板栗铺子店名起的真好——开口笑。
于是她一下子快活起来,再次穿过斑马线时像踩在黑白琴键上跳踢踏舞。
我得把这份心情维持得久一点,她接着对自己说,有一个地方办得到。
“哎呀,还差一点点!”夹击占以源源不断的新式玩偶构建起梦幻的永恒乐园,然而能否彻底接收到此间快乐的关键在于技术。
塑料筐里方才还满满当当的银币眨眼就要见底,果然,人对于自己不熟悉的事不应该抱有莫名其妙的自信,即使是在心情大好时。
她正欲投入仅剩的两枚偃旗息鼓之际,一只手从旁握住摇杆。
暖调的栗色短发映在玻璃橱窗上,琥珀般的眼睛和巴塞罗那熊的树脂眼珠一处重迭。
“韩牧!”
他没有回应,只是专注于面前的机械八爪鱼,然后谨慎且轻巧地摁下摇杆。
那只与他对视的巴塞罗那熊应声而落。
她抚摸着怀里的玩具熊,劣质而尖锐的绒毛扎在手心里,像柔软的出其不意的注射器,只有等你开始凝视那些透明药剂沿着浅青色的静脉管流向温热跳动的心脏时,才会感到痛楚。
垂落的碎发此刻遮住那双眼睛,因此她无法判断他是否已不再生气,浅表的紊乱的呼吸或许可以证明此处正在进行一场全身麻醉的重大手术。谁是挥落柳叶刀的医生,躺在手术台上的又是谁?
人们总倾向于避免痛苦,即便花费数倍高昂的开销以及知情药物潜在的不定风险。如果一定很疼,请不要实施救助。
真正的无痛是不存在的,她不痛的那会儿,只是死了一会。
现在她醒过来了,毋宁说是活过来。他驯服那只机械摇臂,猎取巴萨罗那熊,他是最好的驯兽师、经验老道的猎手。
可能他还是个医生,诊断她因情欲摧折已经陷入长期癫狂、甚至迷乱的半失控状态。
宋怀青递到唇边的是鸦片。
“不要怕,秦淮,你会没事的。打一支镇静剂,你会好起来。”
韩牧不再躲避的眼睛这样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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