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有些恍惚,过了一会儿才落到戚烬的脸上,须臾,又猛地别开
戚尹尹咬了咬唇,想摇头,但眼见母亲的脸色越发不好看,只好死死忍住。
男人的大掌安抚似的在她身后轻拍,我都听说了,你别怕,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同样的事发生。
殷青湮叹息:你听话,我在等你父亲回来,我想与他单独说说话。
我知道。殷青湮轻声地说。
你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
灵魂深处早有回答,那是一个柔软的声音,对她说: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殷青湮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那个男人,你的丈夫,他对你到底好不好,他对你到底是不是真心苍天在上,明月为证,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吗?
告诉我你娘独身在家孤立无援的,就是你的亲亲好丈夫。
不知过去多久,门吱呀打开,有人靠近。
季、清、让。
娘,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难道比得上爹对你好吗?她提高声音,问道:爹怎么对你的,你难道不清楚?你要和他说些什么,为什么不能说说爱他?你难道不知道爹也会伤心的吗?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太冷了,冷到了骨子里去。
殷青湮一动不动。
戚烬有些担忧起来,手下使了力气去拉她,急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没有哀愁,所以也没有皱纹,看着依然年少,依然美丽动人。
尹尹。
乖,听话。殷青湮蹙着眉,光洁的脸面染上愁思。
静默的房里,她呆呆地看着烛光,忽然开始笑了。
偌大的房内,很快便剩了殷青湮一个人。
一件带着温暖的衣袍披在了殷青湮的肩上,她被搂到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他可以为了你去死。
平日里头的茫然、缥缈、虚无似乎都消失不见了。
只是可惜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
母亲难得会叫对她的名字,她不想再这少有的时刻忤逆她的心意,叫她难受。
她最终还是转身离开,关上门前,幽幽的烛火光里,殷青湮背对着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一颗心颤抖得很厉害,混混沌沌的意识里,她分不清太多东西。在过去的十几年,她有时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是戚烬,有时又觉得是自己曾经最喜欢的一袭白衣,她迷糊地过,今朝醒,明日醉,如此虚度光阴。
蓦地,不知为何,戚尹尹突然想起今日在客栈里见过一面的那个少年。
下午受委屈了?
可是我想
戚尹尹拦着她,大抵今日受了委屈,加上殷青湮又难得表现得如此正常,她一时之间都忘记了她其实的确是个疯婆子。
所以,那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呢?会让母亲心心念念,痴了傻了也记挂多年?
戚尹尹立在原地,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骇人,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脑内思绪混乱,嗡嗡乱叫,急躁之下她脱口而出:说什么?说那个三表哥吗?可他不是早就不在江南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身后的人这才发现她不对劲,她正细细地颤抖着,像是怕极了。
她别开了头,眼神很深,深到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孩子。殷青湮慢慢地松开手,一双眼瞳望着她,对她说:你先出去吧。
她几乎是仓皇地捂着耳朵,抵御着心里的惊涛骇浪。
戚尹尹问她,她到底知不知道戚烬怎么对她的。
怀中人顺着力道抬头,露出一张流泪的脸庞,泪眼婆娑,可眼神却出奇平静。
好像人世的最后一捧火也熄灭了。
也许在想父亲,也许在想那位她素未谋面的表哥。
她也过了三十,却与当年几乎没有区别,戚烬将她宠上了天,虽然再没什么江湖地位,但他用钱银替她打造了黄金屋,护她十余年不经风雨,她过得日子其实比寻常百姓要好上许多许多。
殷青湮望着她,嘴唇嗫嚅,脸色苍白,你别说了,先出去吧。
不可能。
过了很久,殷青湮摇了摇头。她笑着,抚上戚尹尹的长发,在初初的混沌过后,她变得有些疲惫,这些话等你爹回来,我会亲口与他说的。
夜风从缝隙里吹来,烛光带着影子晃动,拉起长长一道。
寂寥无声中,殷青湮咀嚼着这句话,反反复复,直到尘封的记忆突破了陈旧的岁月,如冰川皲裂,霎时天摇地动,滚滚而来。
如果不是红妆,也许她根本不会逼自己醒来。
*
戚尹尹因着不安而张牙舞爪如同小兽的诘问,她如何不懂呢。
笑着笑着,眼里泛起红,泪水流下来,可神色却骤然冷下去。
荒唐。
戚尹尹压制着心里的不安,倔强地昂起脑袋,不,我在这里陪着你,哪儿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