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被人捅屁股——只不过捅到他屁眼里的不是别人的屌,而是厕所里那根扫把的柄,而当时拿着扫把的那个人便是阿俊。
方兵恨阿俊吗?方兵不知道,其实他那时每晚手淫的时候想的大都是阿俊,有时甚至还有其他一两个男生,想着他们玩弄自己时的样子,方兵那时觉得自己真的很贱很脏,说不定一切都是罪有应得,直到一切全部忽然崩毁的那一天。那已经是初二的时候了,那天是冬天,那天很冷,方兵穿着他那件被写满了各种字画的校服外套走在回家的路上,双手抱在肚子上,埋头看着路面。方兵的後面跟着好几个同学,他不知被打了多少拳,也不知被踢了多少脚,只记得有一脚勾到了他的脚上,把他勾倒在地。当时他应该离家里还有一段路,当时应该还不是下班时间,但是不知道为什麽他爸居然忽然出现在那里,手里拿着根棒子。
方兵像往常一样躺在地上看着一切,觉得所有东西就想是一出滑稽的默剧,他爸手里挥舞着一根木棍,驱赶着那些围在他周围的同学,其中有个叫阿钦的,反应比较慢,没退开,他爸的那根木棒直接挥到了他脑袋上。就是那一棒,让所有东西都结束了。
阿钦挨了他爸那一棒,直接倒在了地上,然後他看着他爸抱着阿钦一路赶到医院,阿俊还奇怪地跟在他後面。然後,阿钦死了,他爸被警察带走,之後庭审,判刑,再之後去坐牢。方兵没多久之後也自己辍学了,他也曾找过事情做,但以前娇生惯养的一个14岁的小孩子,什麽都不懂,谁会要呢,於是就是窝在了家里整天不知干啥。
方兵挥出的第一记直拳是他在电视上偶然看到的一个节目之後随便的一试,他那时什麽都没想,那一拳也毫无样子,根本算不上直拳。但方兵却在拳头打进空气的那一刻感觉到他那整天只能打电脑的身体忽然地舒展了开来,心中一直积郁着的某种东西彷佛也随着那一拳有了一个出口轰了出去了一些,让方兵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是一轻,於是他又挥出了一拳,然後再一拳,再一拳,一直到他迷失在那爽快舒展毫无昏沉压抑的世界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重得几乎抬不起来了。
方兵就是这样迷上了挥拳的,他上网查了查资料,弄清了那一拳里面的不少东西,他在那一拳里找到了他那些孤独得窒息的时间里最好的去处,每天没人的时候,他就在自己的房间里享受着那一拳又一拳带来的那一瞬彻底解脱一般的幻觉,直到双臂无法挥动为止。
一年多的时间就如此过去了,那个叫尤叔叔的男人开始出现在他家的时候,方兵并没有什麽感觉,他隐隐地意识到了什麽,但是当他看见那个尤叔叔一句话逗得他妈妈的脸上展现一个自从他爸出事以後就不曾有过的笑容时,他便知道他不可能再说什麽,因为他妈妈终於不再整天红着眼扯着那个鬼哭一样的笑看着他问左问右,也不用每天关着门趴在那个双人床上发出能够穿越墙壁的哭嚎。只是方兵感觉他去探望他爸爸的时候更加的难受,他一直不知道和他爸说些什麽,只能坐在那里听他爸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地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地说着同样的一堆话。方兵有时觉得他都要疯了,或者说他早就已经疯了。他曾经几次站在他家楼顶的护栏上,看着楼下小区的水泥地,不过他每次都在最後关头退了下来,如果就这样跳了下去,至今为止的一切,又是为了什麽呢?
两个多月前,那位尤叔忽然给了方兵几张学校的招生简章,告诉他,他还可以回到学校继续上学。虽然尤叔提供的那几所学校都是一些职校之类的,但方兵还是很激动的,并且在了解到镇南武校这所学校後的第一时间就从几个选项里选择了它。是因为这学校理家最远,最不可能遇上认识的人,并且回家最不方便?是因为武校和原来的自己看上去是最为不可能的组合?是因为自己在无所事事的平日里一次又一次的挥拳最终对武术这个东西产生了兴趣?还是因为——那时的自己已经迷上了拳头接触肉体那一瞬间的触感,而武校听上去是最有可能再现这种触感的地方?方兵以前从没打过架,但就他收到那些学校简介的前一段时间里他和人打了两次,他谁都没说,但是那两次打架中方兵却又发现了另一种由他的拳头所带来的感觉,一种让他着迷疯狂的毒药,以及在那拳头的前方,某种召唤着他的虚无。他小心地把这些东西都埋进心底,想要封印起来,但自己明白,他已经无法自拔。
“真是有病啊。”不知已经过了多久,方兵依旧躺在那个沙池里,看着星空,忽然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伸出手往前像是要抓住什麽,却握了个空,眼角一滴眼泪悄然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