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推脱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刘瑾的手指开始敲打着桌子上的几本《历代通鉴纂要》,顿时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
“时候不早了,李相便将适才的打算拟本上疏,早呈御览才是。”刘瑾悠悠然道。
李东阳前脚出了院子,丁寿便从后堂转了出来,“公公高啊,这一次顺藤摸瓜,搂草打兔子,可教这帮翰林官儿们吃不了兜着走。”
刘瑾捂嘴轻咳了几声,面向堂外一脸凝重道:“翰林本文学之臣,常以清要自居,不屑言钱谷刑名,用之平章,才非所用,比照唐时‘不历州县不拟台省’的选官之法,还是……诶!”
见老太监突然语气落寞,不知为何丁寿心中竟觉一丝不忍,端了一杯茶奉到刘瑾面前,没话找话道:“李西涯若上疏变制,《通鉴》一事真得就此揭过?”
“被人含沙射影地骂上几句,换来变更词臣考察之制,这买卖不算亏,”刘瑾接过茶抿了一口,似乎想起什么道:“不要走漏消息,先抻上他们几天,等这事定了,再找几个倒霉鬼处置了,给这帮玩忽职守的家伙长些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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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镇抚司,正堂签押房次间。
丁寿背靠官帽椅,两脚搭在桌案上嘚嘚瑟瑟地不住晃动,看得禀事的钱宁眼睛发晕。
“各衙门自劾及卑职等掌握的消息看,事涉《通鉴》差讹的人有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刘玑,翰林院学士刘春,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读费宏,翰林院侍读徐……”
丁寿不耐烦地打断钱宁,“行了行了,这些破事我没心情听,回头抽签选几个人给办了就是,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钱宁左右看看,凑上前低声道:“大人,特么邪了,属下百般查探,杨慎那小子那天前半夜一直在府里,未出半步,直到鸡鸣五更,才直奔宜春院。”
“奇了怪了,他一直没出门,就不可能接应雪里梅,可他早不来玩不来,人一没影儿就来讨要坠儿,未免太巧了些,难道开了天眼不成?”二爷不觉牙又开始犯疼了。
一名锦衣校尉进来禀报,“启禀卫帅……”
看手下人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捂着腮帮子的丁寿心中不爽,“有话说,有屁放,别吞吞吐吐的。”
“外面有个叫花子说有要事要见大人。”锦衣校尉心中忐忑,要不是外面那花子急赤白脸的气势唬住了他,打死他也不敢替一个叫花子向缇帅传话。
丁寿自然知道外面是谁,示意钱宁去把人领进来,他则继续保持着惬意的造型靠在椅子上饮茶。
“二爷,小的……”
“滚远点!”丁寿大声喝住了一心要往自己身前凑的丁七,“就站那里,别动。”
看着和木桩子一样一动不动杵着的丁七,丁二爷没好气道:“七儿,府上没亏着你吧,你这一见面就这身打扮、这个味道,是给爷上眼药么?”
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丁七大呼冤枉,“小的哪敢,丐帮的规矩,不是净衣的人必须穿这身百家衣,小的召集丐帮弟子打探消息,不得不这身装扮。”
丁寿捏着鼻子,“那你这身味儿呢?”
“那般花子为了取暖,什么地方都钻,小的难免沾上些他们身上的味道,二爷您多担待。”
“你总特么有理,有什么事快说,然后给我洗澡去。”丁寿像轰苍蝇样连连挥手。
“是,二爷,追寻那逃婢的事有眉目了。”丁七顿时来了精神。
“七爷,您没弄错吧?保不齐是哪个姑娘出局子?”
听了丁七一同描述,钱宁霎时觉得没了面子,一群吃粮拿饷的锦衣卫,反而不抵一帮吃百家饭的叫花子。
“钱爷,您这话是骂我,给二爷办事我岂能马虎,再说本司胡同院子里的姑娘常出局子不假,可没见过派一个马车过来单独接个丫鬟的!”
“有个二袋弟子还上前去讨了赏,虽没看清那小娘皮的模样,但扔铜钱的那只手,据那小子说,那是欺霜晒雪,粉嫩嫩的好像一截白莲藕,恨不得当时就咬上一口……”
丁寿干咳一声,打断了丁七绘声绘色地描述。
“啪”,自知失言的丁七抬手掌了一下嘴,“小人嘴里没把门的,二爷别见怪,那个胡乱看爷女人的兔崽子,小的今晚就让人把他扔粪坑里淹死……”
“行嘞,你和你的人该有的赏爷不会少了,那辆马车去了哪里可曾知晓?”
“不知道。”丁七回得干脆。
没等丁寿翻脸,丁七已经涎着脸凑了上来,“不过那辆马车的主人是教坊的常客,在本司胡同讨生活的花子们全都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