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得犹如此刻身后的阳光。
我赶紧洗脸刷牙,完了给陈瑶打了个电话。当她的声音传来,我又不知说些
什么好了。瞎扯一通后,她问我什么情况到底。我说:「我妈来了。」这下轮到
陈瑶语无伦次了。她先说哦,又说妈呀,然后就没了音。我说喂。「嗯,」她沉
吟片刻,又沉默半晌,最后问:「我先不去行不行?」近乎哀求。
出门时费舍尔换下了佩顿,而上一场最后0.4秒正是前者绝杀了邓肯。我突
然为马刺捏把汗,
瞟了眼时间栏:12:38分。
母亲果然在,令人惊讶。每次在家以外的地方见到她,我都会有种时空错乱
的感觉。但她确实近在眼前。零号楼的梯形平台巨大而阔气,母亲站立其上,在
被平阳的风拂动头发的同时,又被身后巨大的钢化玻璃纳入腹中。
「来了也不提前说声。」登上台阶时我肯定眉头紧锁。
母亲双臂抱胸,笑吟吟的,却不说话。等我走近,她才拍拍我:「就是要杀
你个措手不及啊。」
我确实措手不及,只好吸了吸鼻子。身前的女人香喷喷的,杵这么个地方有
点过于夺人眼球。「走啊,哪儿吃去?」我接过手袋,抬腿就走,在此之前偷偷
瞄了一眼玻璃。
母亲着一身银灰色西装套裙,饱满的丰臀在细腰下浮凸而起。她跟着我挪两
步,又停了下来:「急啥,等个人。」
「谁啊?」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来了你就知道喽。」风真的很大,母亲仰脸笑了笑,眼睛都眯了起来。几
乎与此同时,她语调一转:「咦,差点忘了,陈瑶呢,还要藏啊?」
「哟,这次没把名儿忘了。」
「妈记性是不行了,生怕再说错名儿把儿子给得罪了,专门拿个小本本抄了
几十遍。」
我无话可说,只能切了一声。
母亲挽上我胳膊,笑靥如花:「人哩?」
「人有事儿,来不了。」我不看她,却能感到聚光灯一样扫来的目光。片刻
后,实在忍无可忍,我扭脸说:「真有事儿啊。」
母亲哼了一声,随后就笑了出来,秀发乱舞中露出晶莹的耳垂和白皙的后颈。
即便笼罩在阴影中,那温润的脸颊也直晃人眼。我不由呆了呆,然后就看到了贺
芳。她骑着自行车,打西侧甬道缓缓驶来。阳光把玻璃生生切下一块,于是老贺
和自行车都开始变形,仿佛冰块在消融。
见了我,老贺并未表现出恰如其分的惊讶。这就叫狡猾。她甚至对母亲说:
「严林啊,聪明,好学生一个!」
我只好帮她把自行车扛了下去。
接下来,我以为她会拿走属于自己的车。然而没有。老贺挽上母亲的胳膊,
便自顾自地朝前走去。我也只能推着车在后面跟着。
正值周末,校园里人来人往。我们仨像某种奇怪的展览装置,几乎吸引了迎
面而来的所有目光。这种感觉很不好。而老贺还要时不时地扭过脸来,不知是提
到了我,还是担心自己心爱的车。老实说她也不算矮,但跟母亲站一块就如同被
削去了一截。这种感觉就更奇怪了。何况老贺屁股后还长了双眼睛。没错,就趴
在雪纺长裤上,冲我一眨一眨。
上周六补的是5月4号的民刑两大件。老贺姗姗来迟,匆匆离去。事实上呆
逼们曾打赌她老为情所伤,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复原。所以老贺能来上课已是全
天下伤心人的胜利。我一度以为也是我的胜利。关于论文,她提都没提。课间我
故意在她眼前晃了晃,也没收到任何催促或警告。这让我天真地以为自己度过了
难关。当然,我也并未真的打算不写。我只是觉得,既然你不急,我也无需太为
难自个儿。遗憾的是到了周三,我便被老贺一举击倒。毫无防备。临下课时她突
然当众说起论文的事,扬言看来我是准备好挂科了。
老天在上,我真的不曾有此准备。我赶忙说已完成,添上目录索引,周四就
能交。又不是毕业论文,要什么目录索引,日他妈的。当天我夜以继日,东拼西
凑,以期能蒙混过关。
不料,这直接惹毛了办公室里的老贺。一声不响地读完全文后,她毫无征兆
地上窜下跳起来。她说我「写的是屁」——原话如此。说王利明王泽鉴都能抄一
块,竟然还有拉瓦茨。说我胆大妄为真是闻所未闻。最后她把那几页纸扔我脸上,
声嘶力竭地总结道:「抄都抄不好,你说你还能干什么,啊,怎么不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