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金穗状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几小团朦胧橘黄,映暖飞舞的黄昏雪。
阶梯教室,老教授西装笔挺,掷地有声地讲解植物染色体技术。
他不时拎起玻璃杯,抿上两大口浓茶,吞咽混合杂音,透过耳麦,幽幽传入童欣鼓膜,她皱眉,心如乱麻。
坐于她右侧的学习委员,长发梳得一丝不苟,穿优雅的紫罗兰大衣,右手心的原子笔,正伴随老教授节奏,唰唰唰地落,似李寻欢的夺命飞刀,又似流川枫的换手上蓝,极具杀伤力。
绩点满分,专业第一,省奖学金,优秀毕业生,对于童欣这种乖乖女而言,这便是学习的全部意义。
她收拢视线,望向印有小燕子赵薇的笔记本,翻开,雪白格纹纸上,圈圈绕绕,挤满高哲两字。
写多了,看久了,竟会觉这两字异常古怪,摇身一变,仿佛成了法国预言家的四行诗,一撇一捺,都在无情宣判世纪末日的降临。简直比学习委员手中的原子笔还要厉害万倍。
同学们要注意,减数分裂前期分为细线期,偶线期,粗线期
讲台上的老教授眉飞色舞,与此同时,童欣利落撕下写满名字的格纹纸,拿起钢笔,在反面拟了假条,想了一会儿,又龙飞凤舞,签上父亲大名。
他妈的,抛锚了!全部下车!
司机爆粗口的命令,将童欣一把扯回现实,她背起黑色尼龙旅行袋,跟随人群,默默下了大巴车。
大巴停靠公路边,远处山林郁郁,竹木葱茏,几只红喙白羽的鸟雀扑棱翅膀,从绿意深深中闪过。
三日前,她还在白雪皑皑的大学校园,现在,居然身处春意盎然的彩云之南。
如果不是高哲突然订婚,她怕永远不知自己竟会这般叛逆。
高哲,这两字好大的魔力,一提及,她胸口便抽搐地疼,泪水从眼眶涌出,热辣辣,清湛湛,日光一窨,莫名染些暖意。
小阿妹,你怎么哭了?青袄蓝裙,手抱婴孩的妇女走向童欣。
她手里大包小包,还提着一袋黄绿绿的柚子。
童欣望向妇女黝黑朴实的脸庞,摇了摇头,又取出纸巾拭泪,我没事。
梯田是一锄锄挖出来,马路是一步步走出来。你们年轻小阿妹,遇到天大的事都会有汉子替你们扛,有什么好哭嘛?
妇女从薄红塑料袋拣出一枚圆柚子,剥出黄澄澄果rou,笑递给童欣,尝尝阿姐家种的大泡果,华亭寺里的菩萨吃了,都还不肯松嘴咧。
童欣点头道谢,伸手接过两小瓣水红莹润的甜柚,一边低眸吃,一边听妇女拉家常。
渐渐地,妇女的声音浅了下去,亮金子般的光,细细碎碎,漾在每个人头顶。
乘客三三两两,立在那等救援车,棕发碧眼的外国友人,脸颊气得变形,中年大叔神色淡漠,朝远处高举奥林巴斯相机,咔嚓咔嚓地拍。年轻姑娘,笑盈盈,半蹲在路边摘野花。
大青树,枝繁叶茂,穿白衬衫的男人,捧书斜靠树干,一条烟灰色牛仔裤洗得毛茸茸,他低着头,看不清面貌,唯剩地面一痕清瘦颀长的剪影。
直至斜阳西坠,天畔深红,破破烂烂的救援大巴,才颠着车屁股,晃晃悠悠,杀至他们面前。
童欣从旅行包摸出车票,立在人群中,重新排队上车。
小阿妹,你帮阿姐提着这袋水果嘛,我带个小子,又拎这么多些东西,好麻烦咧!
穿白衬衫的男人,本走在童欣面前,听到这话,脊背挺立的身影,微微一滞,他并未回头,而是径直上了大巴。
童欣乖巧地嗯了一声,伸长手,小心翼翼接过妇女手中那袋沉甸甸的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