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七是背对着门口坐的,这会儿只顿了一瞬,继而低头摆弄起火盆来。我眼见着门口一身煞气的男人慢慢逼近,心里自是惶恐,奈何不得动作,可快接近时顾远竹反倒停住了。
他盯着我,我亦盯着他,最终是他点了点头,像是接纳了这个漏洞百出的说法。我刚松下一口气,就见他单手一扯、将那包裹扯断了。
我沉默半晌,到底没同他透露我师父便是南予行亲传弟子的消息。权衡再三,将袖子里藏好的布包递给他,
他手上略微一顿,剑尖划过指腹柔软肌肤,留了道浅显的白痕,却并未见血,
“小长安,你可未告诉我这山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锁。”
“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明日若是没什么异动,再议下山不迟。”
池七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木棍,语气听着像在埋怨。我想起那枚替换作的石头、料想这二人应是熟悉的,但不知池七这番演的是哪一出,遂默了声,不敢接话。那一边却见顾远竹整个人似乎都绷紧了,莫名有种不切事宜的脆弱,像张拉满了、下一秒便分崩离析的弩。
他很短地笑了一声,没再对我说话,只从袖子里摸了个甚么东西塞进我怀里。这边眼神暗示我别乱折腾,自己倒像是嫌事惹得不够大,压着声音朝那边问,
“现在讲来你许是忘了,你我实有过命的恩情,可你当年太小,我走时亦去了你的记忆……不过你那位姓顾的师兄应该清楚。”
“或许吧。”他讲,“我其实有个未过门的媳妇……这么讲来不好,可你身上同她总有几分相似。”
像是猜透了我心中所想,他轻飘飘地说道,
“这东西,”他吐了口血沫,举起手中整齐砍断的、属于木傀身上的双臂,“谁做的?”
“那你,是从何听得的故事呢?”
“江南,楚家。”
他朝我脸上掐了一把,正欲起身就被我拦住,不等他先发问我便开口:“承蒙池兄照料,长安感激不尽。可长安自觉未同池兄见过,不知这缘、是何时结下?”
“已死之人,还求什么圆满。”
“……是意外。”信物我一直贴身放着,按理是不该被人寻得机会从中调取。但先前顾远竹有打我一掌,凭他的身手,若是当时出手调换,我是断然发现不了的。想到此处,我不禁皱了眉。
我瞧不清他俩的动作,回过神时人已经安安稳稳躺在池七坐
我沉默半晌,“你早清楚我的身份。”
“至于你师父……还是瞒着她为善,我此生,应是不可再同她相见了。”
顾远竹踏着一地碎屑进了门,身上斑驳地带了很多伤,左眼下的泪痣早已不见踪影,反倒是同样的位置浮现起一只可怖的赤蝎来,狰狞地穿过右眼,妖冶得不可方物。于此相比更令人胆寒的是他泛红的眼、瞳孔放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以至于那一刻我首先想到的是某种不知名的兽。
“莫慌,宗门差弟子送的小东西上都该有点手段。那人开不了,定会来寻你的。”
变故就在电光火石之间。
“你这算弃的什么暗、投的什么明?还是真像他们讲的那样,‘冲冠一怒为红颜’?”
“我听别人讲,南诏可是出了大乱子,奸淫余孽之徒全叫人一把火烧了干净,中原人人都称顾远竹是个弃暗投明的英雄。”
本应包着秘法木匣的小兜从中裂开,掉出一块通体圆润的卵石来。
“这便是此次下山,我身上所携。”
“因情况特殊,我师兄……有同我提起。”
那种透过我看向远处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男人却没再掩饰,只是勾着唇角笑了笑。
男人算不上惊艳,却有双很好看的眼睛,垂眼看人的时候眼尾都乖顺地落下,我有一瞬的恍惚。这股怔神止于忽然破裂的门板——寺庙的门原先便是缺了很大的角,不知被池七又用什么填补妥善,来人下手毫不留情,且并非亲自动手,同样是投掷了什么东西,待定睛细看才发觉是只断了手臂的木傀。
他面上那点哀怨转瞬即逝,反倒朝着我弯了弯嘴角,我仿佛听见了他诡计得逞后的笑声,
“……为何?”
“话既说开,你且安心休息,方圆几里的活傀我已尽数择了干净,不必忧心于此。”
他咧着嘴嘿了一声,手中不知多了柄短剑,我不出意料地在袖中摸了个空。他面上冷淡,手里动作倒是将匕首抵在指尖,心里兀自盘算着,却照常安安静静地讲话,
池七捏着那块石头看了半晌,不知想着什么,舌头慢慢地顶了顶一侧的腮帮,眼底流露出一点浅浅的锋利,眨眼间又变成了原先那副懒散的模样,甚至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那石头一角亦刻了东西,歪歪扭扭的,难能辨认出是个“南”字来。
庙里一时只有火燃起时哔哔啵啵的声响。
“哦,被人掉包了。”他偏头看了我一眼,笑得很邪,“你自己做的?有备而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