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里谢瑛弦彻底说不下去,低下头把脑袋埋在双腿之间、眼泪再一次决堤而下。徐衡之又慌了,幸亏他刚才就料到她会哭,去给她买汽水的时候还顺带买了好几包纸巾。
谢瑛弦抽噎得肩膀发颤,徐衡之只好一边给她塞纸一边言语苍白地安慰她“别哭、别哭”,除此之外他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一时烦透了自己这张笨嘴。好几次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膀,想到这样做显得瓜田李下,手又收了回去。
等她渐渐哭累了、没动静了,又过去好一会儿,徐衡之才问出口:“你……和我说这些,我听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没有指责她的意思,但自家的私事都让他一个外人听了去,她也是真不怕自己居心不良把这些当把柄抓手里。除了拿自己的安危和前途和家里人赌气,徐衡之想不出她还有什么目的。
说到底他们也不过今天早上才认识,从刚才翻栏杆那会儿开始他就想劝她回去来着,然而她动作太快、气势也很执拗,没怎么应付过同龄异性的徐衡之实在拦不住。一路上徐衡之战战兢兢、全无往日逃课时的惬意。
他自己怎么样已经无所谓了,谢瑛弦可是老师着重培养的好苗子,跟着自己学坏了回头来一个同款高考落榜,他可负不起责任。
“没什么,”她抬起哭皴了的脸,闷了最后一口水,说话声已经带了厚重的鼻音,“我高二,开家长会,爸妈吵架吵到学校里来。挺多人都知道了,多你一个不多。”
徐衡之真不知道。当年那个下午,他也逃学了。
谢瑛弦狠狠擤了下鼻涕,把纸巾团成一团塞进空荡荡的易拉罐,起身去丢垃圾。
“徐衡之,”她背对着他,“我要回去了。”
一听这话徐衡之顿时放松了不少,怕她看出来就意思意思问了句:“啊,这么快?”
“嗯,我只请了两节课的假。”
“哦……嗯?!”
原来谢瑛弦早就请好假了,每周一下午约了去医院看牙,合着从头到尾都是他徐衡之自己瞎操心。不过转念一想,说她逃学也不冤枉,毕竟她没有真的去看牙,将近两个小时都是和自己待在一块儿。
“没关系,我们都不说出去,没有人会知道我骗了他们。”
她说的倒也没错。只是……
“你有假条,那为什么不走正门?”
“我说了啊。”上车前,她转过头朝徐衡之笑了笑,“……就是想走栅栏,跟你似的。”
“哎!”徐衡之犹豫了片刻,将她叫住。
“你……你不古怪,也不凶。真的。”
【四】
努力学习的志向再度喂狗。没坚持两个星期,徐衡之到底是过上了最习惯的吊儿郎当的日子。
对于一个把学校当旅馆的人,周一在徐衡之眼中并没有多么特别。然而最近他越发频繁地期待周一,尤其在发现他总能等来谢瑛弦和他一起“逃课”之后。
谢瑛弦会和他一起去他最常去的那条民俗街逛逛吃吃,也会坐在他小电动车的后座上跟他一起吹初秋的风。她和他说了更多自己的事,八九成的内容都是抱怨她那个专横的暴脾气母亲和只会和稀泥的懦弱父亲,咬牙切齿说他们从来不关心自己,是他们毁了这个家、毁了她的中考她的人格、都是他们的错……
徐衡之不介意她把自己当倾诉的对象,他看得出来,谢瑛弦提起这些心事的时候很情绪化,是憋了太久太久后的一朝爆发,没个人一块儿说一说,老是瞒着怕是会瞒出毛病来。
一开始徐衡之以为谢瑛弦是信了那些三流小说,觉得乖乖女爱上差生很时髦很酷——更何况他不觉得丧家犬一样的自己有多酷——而谢瑛弦说“不是图时髦,就是觉得咱们挺像”的时候他还不信。但随着与她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渐渐也信了:她和自己一样,孤独、自我封闭,又没能完全戒掉对温情的渴望。
徐衡之仍然清楚这样不好,良知的敦促让他隔三差五就劝谢瑛弦少和自己来往,比谢瑛弦本人对她的学业还上心。谢瑛弦也从来没听过劝就是,油盐不进。
堵不如疏,徐衡之一个粗人也不知道怎么疏,索性想着等她三分钟热度退了,到时候自然会回学校好好学习。否则如果有一天再让哪个嘴碎的传出来她在和一个街溜子密切来往……后果他不敢想象。
渐渐地,他和谢瑛弦的交集也不再局限于周一的下午。徐衡之不逃学的时候,谢瑛弦会在课间来最后一排的角落,不做别的,只是靠着暖气片看窗外叶子越掉越少的树枝歇眼睛。毫不避讳,毕竟高三学生个顶个忙得焦头烂额,没人有精力管谁和谁疏远了走近了。
偶尔谢瑛弦会和一觉睡醒还有些晕乎的徐衡之对视一眼。打了上课铃,她又匆匆回到座位,而他继续趴在桌子上,回味他刚刚瞥到的那一瞬间——
女孩站在窗前,眼睛半垂、显得恬静;午后的阳光把她的侧脸照得暖融融。
他知道不该,但还是不由自主沉浸在幻想里。
转眼间就到了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