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说此生余下时日要去大安外面看看。
豆卢宝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半晌,她问那狄秋,你究竟许了小满什么好处?让小满配这药来给你装病欺君?听闻这话,狄秋愣了片刻,转而苦笑道,宝掌柜好眼力。豆卢宝倒了酒,这叹息是止不住了。狄秋倒了酒,仰头一饮而尽,她道:“这事倒也过去了,说出来也无妨。当日事从权宜,乌满不让我告诉你她要回南诏的事,我便与她讨了这糊弄人的药来。”豆卢宝也是苦笑一下,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我没和乌满说——放她回南诏是皇帝的意思。但乌满也没多问我。”狄秋又道。想起乌满,豆卢宝就难过,再忍着不想,可眼圈就红了。“狄秋,你说乌满不知你帮她其实是皇帝的意思?”豆卢宝问狄秋道。狄秋点点头,说道:“不然她怎的要锁了你?她假装与你交恶,才能不把你牵扯进来,不然乌满又为何把钥匙放在我这?”狄秋倒了杯酒,又道:“当日她与我商定,等她骑着阿貅逃出大安,我便到你府上搭救你,乌满说有我搭救,皇帝也不会起疑心。”听闻此话,豆卢宝笑了几声,似是醉了一般,道了句不错。算无遗策。狄秋见豆卢宝神色几分凄然,连忙道了句你莫要难过,如今这事不都结了?却是了结了。这天下谁不曾听闻,那新任南诏国主身骑白虎,如战神下凡,领着南诏士兵以一敌十,愣是没让突厥再踏进南诏一步。“对了,那日乌满与我在这城郊分别时,在包袱里发现了你留给她的银票与白玉元宝,那时候我看她是真心难过,她还落了泪呢,我当时都被吓着了。”狄秋真是个直心肠,见豆卢宝难过,知道她是思念乌满,便把自己所知乌满之事都讲给豆卢宝听,以期能解其之苦楚一二。狄秋是好意,不过世上也有句话,叫哪壶不开提哪壶。所以听闻这些,豆卢宝其实更不好受了。如此,豆卢宝心里埋怨起狄秋来,她想了想,便故意皱眉道,哎呀,这番送别景象,倒让我想起曾几何时,送别另外一人之情景。知道豆卢宝话中那人说的是上官执,狄秋便没了声儿,眼看着人也闷了下去。豆卢宝也算得逞,看到狄秋这幅样子,她也有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可又想到今日是来送别狄秋的,心里又难过起来。眨眼的光景,大安国都也只剩豆卢宝一个了。“宝掌柜,”狄秋喝了酒,闷声问道,“那日你与乌满送上官执,她可曾提过我?”豆卢宝倒了杯酒,轻抿一口,悠悠道,狄秋为何有此一问?于是狄秋的脸便红了三分。豆卢宝心里好受了些。试问,谁不爱看这美人红脸?何况这美人英姿勃勃,格外好看。可是又想到乌满,见过她的大安人都说她自南疆烟瘴横生之林而来,周身似有三分鬼气,可他们不知,这南诏国主在床笫间却是个爱脸红的,说几句暖情话就受不住,就要把人咬疼。多久之前的事了……狄秋见豆卢宝一会儿嘴角几分笑意,可一会儿笑意又淡下去,最后剩些茫然空洞,都散在秋日傍晚的凉风里了。半晌,狄秋开口道:“我知上官画师在这人间无依无靠,那时便和她说,若她想,可以拿着我的信物去黔州忘忧谷找我师父,可她也没说要不要去……”听闻狄秋此话,豆卢宝心里不禁一番感慨,原这天下几个好去处,上官执倒真一个也没去。“那日上官执倒也没说什么……”豆卢宝开口道,“只是你那时与她之间是怎么了?是拌嘴了?还是打架了?怎的也不来送送?”这下,狄秋又不作声了,只又倒了杯酒,一口饮尽。豆卢宝又问道:“这一年,她也不曾与你捎个信儿?”不想,那狄秋竟点点头。这下,豆卢宝又叹气起来。“你们俩这是闹什么?我还以为你与上官执早就互通心意,都私定终身了呢。”听闻豆卢宝这话,狄秋似是一怔。酒劲有些上头,见狄秋面色犹疑,豆卢宝便开口絮叨:“远的不论,就昨日,我可听说了,那皇帝念你这几年辛苦,要给你一个恩典,你倒是大公无私,别的不求,却向那皇帝请求,说要皇帝准许女子入大安御画院做画师。”豆卢宝喝了口酒,接着说道:“你这请求我实在佩服,拿自己的恩典给别人解心结。我要是上官执,准得要哭个昏天黑地。”“近的咱也不论,”豆卢宝继续道,“就说眼下,你执意离开这大安国都,不惜装病冒犯天威,难道不是为了去寻那上官执?”狄秋听着豆卢宝胡言乱语,一直没吭声儿,而听到豆卢宝如此一问,她神色登时郑重了些。只听狄秋说道:“不全是为了上官画师。”豆卢宝给二人都斟满了酒,问道,还为哪般?狄秋郑重异常,语气甚至几分沉痛。“人间之事并非能以善恶分尽,我在宫里为官这些年,如今想想,竟也没做几件真为保天下太平之事。”狄秋饮尽一杯酒,又倒了一杯,她说道:“我是习武之人,不是好战之人,更不是逐利之人。官场或沙场未必是我的好去处,我是个糊涂的,如今才明白我自己。”说罢,狄秋举起酒杯,把酒尽数倒在地上。
第56章
狄秋一番话引得豆卢宝心里百感交集,她轻轻叹口气,也不知要说点什么好了。半晌,豆卢宝换了话题,她开口道,这大安国都越待越没意思,她问狄秋那装病的药方还在不在,她也装个病,最好假死,离了这里也算痛快。不过,狄秋却拒绝把药给豆卢宝,因为那药需得用内功调息,只能习武之人吃,不然会真的殃及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