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
总算是彻底消除了心中疑云,李显欣慰于婉儿果真是在替他谋划,竟然已经做了这么多事,脸上终于有了不再是自嘲意味的笑容,道:“我此番来找你,正是因为信你。我虽然不可能做出什么废后的事来,我也依然是最爱裹儿的父亲,但我不会在皇太女这种原则性的大事上让步,你尽管放心。要做什么,不必顾忌我的立场,尽管放手去做,我如果连你也不信了,那我还能信谁呢?”
他说得如此诚恳,婉儿却如一个普通臣子一般低了头,明明该有诗人的多情气质,却总是与别人有淡淡的疏离:“陛下有这样的许诺,婉儿必定尽心尽力。”
李显点点头,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能与婉儿这样近地促膝夜谈,真这样谈下来,却累得仿佛批了半天的奏疏。他早该明白,他们之间不可能谈情的,只有国事可以拿出来谈一谈,看婉儿蹙紧了眉头,额间的红梅也轻轻卷起了花瓣,用一副最是美丽动人的姿态,说着那些冰凉的党争故事。
“前些天长宁说流杯池建成了,邀我和皇后去逛逛,还特意说,京中的诗家她一个也看不上,池苑二十五景,都留着等昭容赐诗呢。”李显笑着笑着又是一声长叹,“长宁就是求富不求贵的人,要是裹儿也跟她一样就好了。”
他根本没有征求婉儿意见的意思,就把这件事安排了下来,婉儿只好应着“是”,又在心下暗叹李显时醒时昏,长宁公主为了兼并他人的宅院,可没少利用斜封官支钱。
“早些歇息吧。”李显起身,占用她休息的时间本来就是罪过,他在这里一闹,只怕又该上朝了。
“恭送陛下。”婉儿起来送他,却被李显示意不必送出门去,因为是密谈,外间没有吩咐掌灯,她就看着李显走入那一片混沌里,微胖的身形竟成孑孑之影。
☆、第九十一章
长宁公主与安乐公主一样,是李显与韦皇后生的嫡女,年纪比安乐更长,虽不如安乐出生在那样艰难的时候,牢牢把控住李显的愧疚之心,天生就获得无上恩宠,却也凭着嫡女的身份和美丽的姿色极获宠爱。
也许李显说得没错,长宁是个求富不求贵的公主,比起安乐削尖脑袋都要去争那个皇太女,长宁只对两京的宅院感兴趣。
不仅长宁,在两京置产,原是近来达官显贵们的风气。自李重俊政变后改元景龙以来,说来也怪,神龙年间的灾荒竟然全都停了下来,河北漂没千家的大雨终于下到了亢旱的京师来,天公作美,中书省得以腾出手来遏制疫病,翻过年关,到景龙二年上,竟又恢复了大周时期的风调雨顺。国库不再发愁,本就奢靡之风渐袭的勋贵们更打起了房产的主意。兴宅的,捐寺的,竞相攀比,一时蔚然成风。
太平在两京的房产最多,多达十处。可就连太平这样的镇国公主,也愕然于邻居宗楚客的宅第,这位贪墨成性的宗相公不仅求宽求阔,占了醴泉坊内原有的波斯寺,把神仙赶往别处去,更极尽雕砌之能事,皆是文柏为梁,沉香和红粉以泥壁,磨文石为阶砌及地,开门则香气蓬勃,太平也不得不称:“看他行坐处,我等虚生浪死”。在夺嫡上不肯稍让的安乐,置办房产也不肯落后,仅长安道光坊的安乐寺,就用钱数百万,还捐过百宝香炉给昭成寺,至今在坊间仍有传言。被杀的武三思,在休祥坊的宅院,因为逾制过度,至今仍没有转手他人,雕梁画栋都已经蔓上草葛。
太平的宅第虽多,大多是在武皇的手下获赐的,要说李显上位以来,最热衷于宅院的,还得要数长宁公主。故魏王李泰的宅院、故宰相高士廉的宅院、金吾卫的驻地和故东阳公主的山池,全被纳入长宁的新宅中,仅木石就估出二千万的价格,山池更是占了一坊之地,穷极奢华,在婉儿实地造访之前,想也不敢想。
她更不敢想,长宁竟然把流杯池造得这么大。流杯池之名,是借兰亭雅集流觞曲水的缘故,本就是一个精致的小池子,沾上文人的风雅罢了。长宁偏要极尽奢华,不仅池阔,配的山石更是大匠伟作,四围种的树都不一样,可听松涛阵阵,亦可闻龙吟萧萧,移步便是一景,转眼又是乾坤。于是流杯池早已浪得虚名,这是个足以与皇家的昆明池媲美的大湖,已远非一觞琼浆的风雅可以囊括完全。
婉儿不禁想起那天晚上李显向她表明对安乐想做皇太女的态度,那时的皇帝十分坚定,以为自己找到了绝佳的平衡办法,说:“裹儿可以独享富贵,却不可以独秉大权。”果真是不当家的皇帝,以为退而求其次的“享富贵”就能保两方太平,却不知这富贵是怎么个享法,也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长宁不给李显添皇太女的麻烦,安乐一闹,李显就觉得还是长宁好,可长宁真的老老实实不给朝廷添麻烦吗?他都已经亲眼见到了,仍是这样没有危机感,长宁的这个大池子,不知挖进多少户部的亏空和斜封官的赃款!婉儿记起那经自己手批下去的斜封官敕,泛舟在这流杯池上,不禁觉得一阵恶寒。
那是一种刺骨的寒意,绝非池上清风可以吹得透的。这些事李显不明白,可婉儿却明白,站在权力中枢的周围,往往出身就决定了地位。婉儿为自己是上官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