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瞧瞧,都累瘦了。”
“阿娘,胡说什么……”婉儿从来就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一闲下来就总会想起掖庭宫里的日子,那时母亲总是谨言慎行,生怕为着一句不该说的话就被旁人偷听了去,那时总是为一点小事就挨板子,每天都只好神经紧绷地过日子。如今母亲变得如寻常家老般絮叨了,少有见到她反而更显亲切,婉儿知道这一切都缘于她成了太后的手下人,太后的人能死心塌地尽心尽力,从来就不是平白无故的。
婉儿说着便端起茶来,轻啜一口,不甚熟悉的味道让她想起方才宜都的回话:“蒙顶?”
“哦,这是圣人差德妃送来的,有些日子了。”郑氏解释道,“圣人难得慷慨送点什么东西,你虽然不收旁人的礼,圣人下赐却是恩谕,也不好退回的,我就代你收下了。”
“是该如此。”婉儿点点头,放下茶杯,思忖了一阵,吩咐道,“宜都,拿纸笔来。”
圣人下赐是旨,圣人要回话也不能不回,婉儿揭下一张素笺,笔在墨盘里逡巡良久,终于琢磨定了主意,碾去过饱的墨汁,走笔在素笺上写下几句,交给了宜都。
“立刻给圣人送去。”婉儿搁下笔,见宜都领命去了,才又抱歉地看向母亲,“阿娘,今夜婉儿陪您吃饭,等太后散了内朝,还得回武成殿去呢。”
外有叛乱,内有暗流,婉儿知道,在这微妙的时期,掌权者最恨的就是近臣的隐瞒,与其自己与圣人为茶的事打哑谜,倒不如先去找太后坦诚。
☆、第四十八章
武成殿的灯火总是夤夜不息的,帝国的运转如机器,从不顺着个人的作息,虽在凝华殿打了个盹,心里装着事,却怎么也睡不牢。婉儿捂住嘴不禁打了个呵欠,忙眨了眨眼定住神,告诫自己可千万别用这昏昏欲睡的状态去见太后。
“是上官才人吗?”武成殿高高的台基下,在一众穿着盔甲的卫士中间,走出来一个穿着紫袍的年轻人,声音中带着一丝欣喜。
朝上能穿紫袍的人寥寥,如这样年轻的更必须是天潢贵胄,婉儿一眼便认了出来,忙朝他行礼:“薛将军安。”
“不必拘礼。”薛绍还是如往常一般谦恭温和,在处处冰冷的皇宫中见到熟人难掩心中的雀跃,却又不能不保持距离,把太平公主抬出来当话引子,“公主被三个孩子困在家里,整日整日的不省心,进来也少有进宫了,前些天还在跟仆说想才人了呢。”
转眼间那个桀骜不驯的小公主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想想的确有些日子没见,不提便罢,一提起来,倒也勾起婉儿的思念,于是笑道:“皇宫是于外人言才是皇宫,对于公主来说,这里也不过是有阿娘在的家,太后也喜欢那几个孩子,薛将军也该跟着公主时常来走动走动。”
她一提起太后,薛绍的脸上立时便闪过一丝无奈,婉儿正不知所以,只见紧闭的殿门开了,从高高的台阶上下来一个和尚打扮的男人,薛绍冲着她道一声“失礼”,便忙忙地迎上去,一面口称“季父”,一面恭谨地接过那和尚手中的禅杖。
婉儿看得呆了,那和尚是她第一次见,血统身份不能更高贵的薛绍有如此谦卑的姿态也是她第一次见,她原以为自己几乎住在武成殿,对帝国的秘密至少有八成了解,如今看来,她所知道的那些,不过是太后想要她知道的东西。
于是又想起迎回李贤灵柩的那天,只有礼官在场,太后不去虽有不去的道理,毕竟亲王之丧,太后没有必要出席,但贤是她亲生的儿子,虽然做过对手,而血脉未断,太后竟然连一丝顾念也没有。
婉儿觉得,太后在重回太初宫后似乎变了些模样,不再处处隐忍,身上的锋芒越发明显,周身都是隐隐的杀气。她虽然表面上也如往常一般亲近太后,可心里常常没有底。
心思阴沉地走进武成殿,太后抬起头来看见她,明明一点也不意外,却还是问:“不是叫你回去歇着吗,怎么又回来了?”
婉儿垂着头,极郑重地说:“婉儿有事,不敢欺瞒太后。”
太后见她这副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还是把手中的卷章往旁边一放,挥手让侍臣们都下去。
“圣人今日遣德妃来问婉儿,前日送的蒙顶茶如何……”婉儿咬了咬唇,说得直白,“婉儿想,朝上刚议了扬州叛乱的事,就来问这样的话,一定是借茶来打探消息的,婉儿不敢自作主张,思来想去,还是要听听太后的意思。”
“婉儿是怎样答的呢?”太后不出意外地把问题抛回给她。
“婉儿说……蒙顶是不染俗世的仙茶,婉儿品过也心有出世之念,在这无法跳脱的繁复世道中,若有品茶插花的心思,便是寂灭之法。”
太后不予细评,只敷衍一句:“婉儿有佛性,很好。”
她不肯与实言,婉儿就仍是惴惴,站在那里不肯走。
太后甚至撵她:“今天不该你当班,快回去吧。”
“婉儿……婉儿可以赖着太后一晚上吗?”
见她忸怩了半天终于说明了真实的来意,太后心下虽暗